拐个小和尚入凡尘

时间:2019-06-21 14:20:08 作者:来源网络
拐个小和尚入凡尘

(本文根据我某位故人亲身经历的故事改编,小和尚确有其人,尚存于世,文中名字是化名)

(民国二年江苏苏州)

小和尚和我很小就熟识了,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送去当和尚。我们经常一起玩,一起过家家,他是爹爹,我是娘娘。他还说长大了也要娶我做妻子,那样就可以一直跟我过家家了。

后来他因体弱多病被送到了寺庙吃斋念佛,只有偶尔才能回来一两次。我开始叫他小和尚,嘲笑他的小光头。可是后来的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,我也有了新的朋友新的游戏,日子久了便渐渐地把他忘却了。

再次见到他,我们都已成年了。彼时堂姐将要大婚,我和父母都已搬到外地常居,他们工作忙碌,只有我学校暑期放假归来。仍住在家里的旧园子里,由幼时寄养在家的哥哥照顾打理。

堂姐是伯父的独生女,男方将要入赘到我们家里来。这已经很特别了,又听闻对方曾是个出家还俗的和尚。刚过成年就被家人从庙里接出来还俗准备成亲,那人还不大愿意,不停地说什么四大皆空六根清净,绝不能离开佛祖。气得他老子娘要打死他,他还无动于衷不肯就范。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就同意了。

距离堂姐成亲的前些天,总有许多程序礼仪要走。我作为我们家的代表,总要跑过去凑热闹,名为陪客帮忙。真正第一次参加宴席,就是第一次迎接女婿上门了。

那天的堂姐不能出门,我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年轻女孩子,她还特地嘱咐我帮她好好观察女婿。顺便帮忙问问爱吃什么菜,爱喝什么茶,喜欢听什么戏,喜欢看什么书...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,是个什么性情。高山寺庙里的和尚,太神秘了!仙风道骨,不入尘世,有点像修行的仙人吧。

他来的时候,我正端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等待中。先传来的是一群人声,乱乱哄哄的,由远及近地就走到了我们所在的院子里。在人群的簇拥里,我看到一身白布长袍高挑匀称的身影缓慢地走过来。他低垂眉眼,不喜不烦,只淡淡点头。围着他的姨娘妈妈们都笑着说话,比平日里逢年过节还要开心。拉着他就要坐下,给他递茶递箸,殷勤奉承,好像对这个女婿喜欢得不得了。

的确,再次见到他,我没有认出来。我当时在想如果世上真有仙人这东西,大概也就长成这样子了吧。我只觉得他周身营造着一层云雾,把他和身边的这群凡人隔离开来。即使他们离得很近,但始终有着云泥天差之别。

一顿宴席吃的很淡,他不大动箸,也不大开口说话。我们又隔的这样远,根本无从得知他是爱吃什么菜,爱喝什么茶,喜欢听什么戏,喜欢看什么书...有些失落,如何与堂姐说呢。

大伯母突然提起来,“你们小时候一起长大,那时候经常一起玩,后来都分开各处去了。如今是第一次见面吧!”  

听了这话,我吓得盯住他,仔细去想何时见过他。他这才第一次抬头看我,一下子从席首看到了席末。被他看着,我蓦然有点难为情,忙低下头去。

大伯母又笑说,“若不是你回来看你姊姊,可能你们俩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吧!(莫名觉得伤感,这辈子见不到是好还是不好。)这缘分真是奇妙啊!不如这样,晚些由你带女婿四处看看。咱们家也就你一个小女子,正好替你姊姊好好看护你姊夫。”又说起我们这些孩子小时候一起玩干的糗事,几个女人说笑起来。

从那天开始,我就带着他在偌大的园林庄里闲逛。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们家族有这么大的园子,房子,树林,河流...他起初还是不大说话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大多数时候,都是一路走一路无言。

大概过了一些时候,我们才说一些稍稍深入的话题。将近十年不见,小和尚长大了,一点也看不到小时候的影子了。我问他如今叫什么,他只说法名“释空明”,但我还记得他原名是叫“春生”,现在却不知道该喊哪个好,所幸我们说话不必非叫名字。

过了好几天,我才听他说,想要回庙里去,一辈子求佛念经就好。现如今只是被迫在此不得不奉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还说等成了亲,便与堂姐说明,然后离婚再上山去。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当和尚,但听说他不想跟堂姐结婚,我就莫名觉得高兴。现在已经民国二年,早该破除封建社会那些老传统老思想了,我们都该自由恋爱然后跟一个两心相悦的人成婚。

时间过得很快,结婚的日子将要到了。他不得不回家去,我们也就没机会一起逛园子了。尽管些许有些不舍不愿,(我自己理解大概是不希望小和尚跟不喜欢的人成婚吧!)我还是回自家园子里去等待那天到来。

婚礼前的某个傍晚,我百无聊赖地独自坐在园子里发呆。一个小女孩子走进来牵我的手,要带我出门。我不大记得她,但觉得她友善可爱,便随她出去,一直走到庄外的大桑树下。

淡黄柔和的夕阳下,春生转过身来,朝着我温和地笑。看到是他,我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。小女孩冲向他,要抱抱,嘴里喊着叔叔。可能是临近婚期他今天穿了一件色彩款样稍正式的短褂长袍,还戴了一顶小帽,像极了我们这里的男子。(大概因为过去都是光头长衫,像个山里修行的仙人!)

我们一起往街里走,说说笑笑。那孩子真可爱,调皮闹鬼,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我们。他温柔地抱着她,她笑他也笑我也跟着笑。

小女孩吵着要买新衣服,我们就一起进了一家制衣店。我们笑着给她挑布料,成衣...春生还笑着说,给她买红色花布兜。小女孩生气地嘟着嘴,直骂叔叔坏蛋。屋里人都被她逗得笑起来...突然进来一两位客人,似乎同是庄里的人。看到我便上来打招呼,又与春生说话,看到我们在一起表情有些奇怪,但仍然各自告辞离去,都没放在心上。

我们带着女孩子一路边玩边看,直看到她累到爬在春生的肩上睡去。我们才一路并肩走回去,都不说话,也不看彼此。

夕阳越来越低,把我们的影子拉的老长,希望这条路也能被拉长,长到永远也走不完。因为走回去也许就没有回头路,也再没有今日。

在桑树下告别,只以眼神相送,一句话也不说,一句话也不能说。我们只能互送到这儿了,到此为止吧。即使再不愿,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了。

几天后,婚礼要照常举行了。我也在家里躺了两三天,昏昏沉沉地好像害了病,像是得了伤风感冒。哥哥常来看我,只说暂时不要出门去了,也不要去见谁。堂姐将要结婚了,这时候自己该多注意点多避讳一些。他说的我云里雾里的,只记得次日举行婚礼,作为家里人我是一定要去帮忙的。

结果醒来的时候,天已经大亮了,看挂钟时已经七八点钟了。春生该从家里过来了,他们快拜堂了吧。哥哥走进来劝我躺下,说熬了药给我喝。我边穿鞋边往外走,他拦都拦不住,走到门口时,只听他在背后叹气地说冤孽。

我身子轻浮但快速地向堂姐家走去,园子里聚了好些人。各处张灯结彩,十分热闹。我穿过人群往喜堂快速走去,众人看我走来都有些嗔怪。直走到堂屋里去,只见众人皆坐着,只有新娘,却没有新郎。

堂姐一家见我走来,一把抓住我,问我春生哪里去了。我也一脸茫然,仔细回想不记得哪里出了问题。可为什么新郎没有来呢?堂姐哭的我心烦意乱,我被众人拉得左右摇晃。只记得前日傍晚,夕阳西下。他于桑树下立着,回过来头来看着我笑。

我突然挣脱众人,发了疯一样向外跑出去。有人在后面追着,喊着,只觉得我大概是得了失心疯。

我一路跑到庄口,站在桑树下喘气,并没有看到春生的身影。我失望地站在原地准备离开,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我。回过头正看到他一身喜服,红红的颜色映得他春光满面光彩照人。我笑着看向他,他也对着我笑,那笑容有点苦涩。

我们还没说上话,就听后面突然有人声传来,大概是堂姐家的人追来了。我拉起他就向前跑,后面的人也骂骂咧咧地紧追。

我们一路跑了许久,方向便是去往城内的,可是跑到一个十字路口,春生突然停下了。我奇怪地看着他,示意他继续走。他却走向另一个方向,我抬头看是往高山寺庙的方向。他走到路口开始脱下喜服,露出里面的僧服。我愣在原地…

他笑着看我,说“就送到这里吧!我们各自走吧!我看着你走!”我站在那儿不肯动,身后吵嚷的声音再次响起来…他向寺庙方向慢慢走去,我也开始慢慢向前走。这一次不是奔跑,也不是逃避,是选择后就再也不会回头。

从那儿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家,也再没见过小和尚。但我一直有句话想说但没来得及说,如果可以回到夕阳西下那天的桑树下,我一定要问问他。

“小和尚,你小时候说过的话还记得吗?还算数吗?”

如果有来生,你会娶我吗?

如果有来生,你会不会跟我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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