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夏克墨迹测验,蝴蝶,以及跳舞的人

时间:2019-06-27 14:20:14 作者:来源网络
罗夏克墨迹测验,蝴蝶,以及跳舞的人

事发后数日,生田斗真才再次翻开那本手札,打开那枝摔坏的笔在纸面上宣告死亡的现场页面。他已经忘了情况多惨烈:失控的墨水在线装的摺页凹痕自由流淌,又被阖上的两面无酸纸夹住,紧密渲染出对称的两汪湛蓝。

「罗夏克测验」。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来这个名词,是了,是在电影剧本里面出现过的专有名词。

『你觉得这张图片像什么呢?』

『蝴蝶。』

『为什么觉得像蝴蝶?』

『没有为什么。』

大概左右对称的墨渍看起来都有几分像蝴蝶,或者一张奇异的脸,或者跳舞的人。他看着那两页失去原有机能的手札,觉得乾涸墨水的形状也像只颠倒的蝴蝶。

「好惨,没事吧。」友人归座,正好看到他笔记本上醒目的惨剧。

「笔坏了,所以……」到底也没什么可解释的。他反问:「你觉得这图案像什么?」

损友晃着手上的威士忌杯,作思索状。用于嘲讽的演技过于浮夸了,简直气人。「像一个钢笔坏了的绳文人的笔记本。喂,请问你听说过『智慧型手机』这个新发明吗?」

Answer   1.   蝴蝶

一旦认定了那是蝴蝶,就很难再看出其它可能,儘管是只头尾颠倒的蝴蝶。

生田斗真把手札收进包里,脑海却一直有蝴蝶的残影在飞舞。甜美的残影,带着早夏藤花香气。

为什么呢?并不是因为藤花像蝴蝶这种概括性的联想,确实有那么一只特定的蝴蝶存在过。

他记得那只蝴蝶。小时候妈妈带着他和弟弟去参观植物园温室,有一个区域比其它地方更受小男孩的欢迎:昆虫区。妈妈脸上露出父亲在百货公司里的淡漠,坐在长椅上,看着他们热切地辨认玻璃那头的节肢动物。锹形虫、金龟子、螳螂、蚱蜢……

要说轻鬆也很轻鬆吧。

妈妈当天只在蝴蝶园表现出些许兴趣来。「你们看那只,是不是很漂亮?」

确实很漂亮,不像他在家附近看见的普通蝴蝶,或是那些双翼上睁着眼睛的拟态蝴蝶,那只蝴蝶身形很大,华丽的黑色双翅上有藤花一样的浓紫色斑纹,然而,相较之下还是巨大锹形虫更加好看些。

和甲虫区不一样,蝴蝶区的蝴蝶就在人群间飞舞。走着走着,妈妈刚才指过的那只蝴蝶恰好停在他手上,好像错认他的手掌是一朵花。反射性地,他合拢双手手掌,想把蝴蝶送给母亲。

蝴蝶在他手里挣扎着,动作逐渐减弱。

妈妈牵着弟弟,在环形步道的另一边,看着他打开手掌时,表情瞬间变了。母子俩同时想,那只平躺在他掌心,一动不动的蝴蝶恐怕已经死了,蝴蝶的身体变得那么轻,彷彿失去生命的重量,而翅膀上的花纹也像标本一样黯淡失去光彩。

太可怜了,他想哭,想把蝴蝶放回花朵上。眼泪还来不及掉下来的时候,那只蝴蝶忽然在他手上颤抖着翅膀,复甦过来,轻轻飞走了。

蝶翼上依旧闪动着藤花一样的浓紫色。

在生命中的甲虫狂热期过去很久之后,那只蝴蝶又在他心中甦生过一次。

他忘了是在哪里,他家还是山下家?反正那天屋里没有别人在。他关了房间的灯,这还不够,他伸出手遮住山下智久的眼睛。

掩住眼睛,手心感觉到搧动的睫毛,令他想起曾在虚拢的双掌中飞舞的蝴蝶。他几乎想从指缝中偷瞄一眼,也许仍可藉着微光窥见那双精美纤薄的翅膀,其上延展着漆黑边沿和藤色的斑纹。当湿暖的呼气接近对方的脸颊时,蝴蝶的翅膀停止了扑动。他下定决心吻了他,那么轻而短促,只有四分之一拍子的逗留。然后是无尽的静默,他又想起最后死在自己掌中的蝴蝶,轻盈的尸体,被风翻起的褪色的薄翼,那是生平初次他觉察到死的重量,虽然只是错觉。

忽然慌张起来,他移开手掌,山下正睁大了眼睛看他,房间里没有活的或死的蝴蝶。

「这不对。」山下说。他开口辩解以前,就被吻了。这个吻又湿又长又深。

或许不够对,但他其实更喜欢前面那半个吻。原因?可能跟蝴蝶有关,也可能不为什么。

当然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。

「喂,你觉得这个图案像什么?」

山下智久眼神离开笔记型电脑萤幕,瞥了摊在桌上的神祕手札一眼。「像那个什么……Rorschach   Test。」

干嘛特地用英语回答,简直气人。「没想到吧,我也是演过心理学者的。」没人问他这个好吗。

演过被研究的个案的人噘起嘴说:「不是,当作测验用的图案来说,你觉得这像什么?」

山下这才让视线停留在纸面上,「像被墨水弄髒的笔记本。我早跟你说过那枝笔不适合带出门吧……」不等他失去耐性,山下认真回答了:「像正在接吻的两个人。」

「哪、哪里像啊!」有时候他都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超自然联繫,比如读心术,或者心电感应。反驳的同时,生田斗真的右手手心里像有蝴蝶扑动翅膀,微微搔痒。

「我觉得有点像啊,不像就算了,你为什么要生气?」

「我没有生气。」也许被认为生气比较好,无须解释脸红的迹象从何而来。

「好像的确不是接吻……」山下推了一下眼镜,又审视起墨水的形状。「是两个人没错,不过是在跳舞。」

Answer   2.   跳舞的人

对称的舞者。那不就是他们两个吗?应该说,曾经的他们两个人。为了保持对称动态,眼角余光始终看着对方,注意力倾尽无余,对他比对自己更熟悉。仔细想想,设计这种配置的人应该是邪恶的天才,像墨迹测验里面会出现的脸一样邪恶。

「说来说去都是自己。」他低声吐槽。

「嗯?」

「没什么。为什么像跳舞的人呢?」

「真的要分析我啊?」山下站起来,直接走到手札上方的位置端详。「为什么呢。上面这是头,还戴着这样的帽子,帽子上有羽毛之类的装饰,两个人背对背,稍微蹲下,这个人的右手和这个人的左手放在一起……」他试着摆出自己描述的动作。

生田斗真笑起来。

「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?是你要问我的啊。」他害羞的时候,用手指抹鼻樑的习惯一直改不了。

他摇着手。「没有没有,没觉得你傻。只是,那不就是《欲望之雨》吗?」

「欸?啊,原来如此。原来是我们啊。」山下像当时走进蝴蝶区的妈妈一样,忽然兴致高昂起来。「那这个显然是斗真。」说着,他倾身靠近桌面,伸出食指轻轻搔右边页面的或许被看作头颅的位置。

「为什么那是我……不是,两边根本就一模一样吧。」

「一看这边就是你啊。头的形状,还有手肘弯曲的感觉。」

病得不轻啊山下先生。「头的形状?」斗真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,并不觉得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。

「而且,你看,你头上的羽毛插得特别直。」那才不是羽毛。再说,欲望之雨也没有什么帽子和羽毛!

「明明是蝴蝶。」

「啊?帽子上插的是蝴蝶吗?」

「不是,这样子看,」生田斗真把手札倒置。「是一只蝴蝶没错吧。这里是翅膀,这里是尾巴,还有触鬚。」

「是有点像蝴蝶。」出于温柔,山下附和着同意了,但是又补充说:「也像是倒着跳舞的人,或是倒着接吻的人。」一旦认定了,就很难看出其他可能。

跳舞的人或者接吻的人,总之是克服了地心引力的勇者们。

他靠过去,伸手从他脸上取下眼镜,放在边桌上。

「干嘛……」声音比起那时候当然是低沉多了,但鼻音仍然带点撒娇意味。

睫毛在掌心里搧动的触感,犹如曾经在他掌中飞舞的那只蝴蝶。

声明: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自行上传,本网站不拥有所有权,未作人工编辑处理,也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。如果您发现有涉嫌版权的内容,欢迎发送邮件进行举报,并提供相关证据,工作人员会在5个工作日内联系你,一经查实,本站将立刻删除涉嫌侵权内容。